通胀高企考验宏观治理
通胀高企考验宏观治理
《21世纪》:哪些因素导致今年以来通胀持续走高?下半年的通胀走势将会如何?
王志浩:在食品和非食品价格上涨的带动下,5月整体CPI同比增长创下新高,当前宏观经济数据略偏向积极,需求面稳定,但近几周猪肉价格涨势凶猛,通胀仍处于上升通道。
从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(PPI)来看,特别是经季节调整月环比原材料价格从上月的2.7%加速到7.8%,尽管工业增长动力正在减弱,我们预计7、8月份PPI同比增长率仍将达到8%,这将增添CPI继续高位徘徊的忧虑。
总体来看,我们估算未来三到四个月CPI将会徘徊在5%以上,年平均CPI涨幅约为5.1%,而且预计工业活动趋缓的幅度较为温和,时间也不会太久。
王建:今年以来的通胀仍是以食品价格推动为主,5月份食品价格同比增长11.7%,比当月的CPI水平高出一倍。近年来,CPI受食品价格推动的比重一直在六成左右,并逐渐演化成一种全球现象。在全球范围内,今年的气候灾害比较多,国际粮食市场的价格上涨也很猛烈。从国内来看,近期猪肉和鸡蛋的价格的涨幅也比较高。猪肉涨价和前两年生猪存栏量下降有很大关系。同时,粮价上涨使饲料价格上升,也带动鸡蛋等副食的价格上升。总体来说,输入型通胀、工资上涨这两个因素对CPI的影响占四成,食品占到六成。
今年全年的CPI会在5%-6%,5月份的CPI还不是今年的最高峰。三季度可能会是一个平台期,CPI会在4%-5%之间波动,到11月份左右CPI会再创新高,甚至可能会达到6%以上。决定今年CPI走向的主要因素是粮食价格,而粮食产量主要受气候影响。从年初的情况看,先是旱灾,之后又转变成涝灾。旱灾影响早稻减产,夏粮的收成肯定会受到影响,同时旱灾和涝灾也会影响到中晚稻的播种,使秋粮减产。恐怕今年的粮食会有一定的减产。减产对粮价的影响不可忽视,所以到四季度会产生一个新的CPI高峰。
宏观政策效果评估
《21世纪》:您如何评价今年以来货币政策的紧缩力度和效果?央行对加息的审慎,主要出于怎样的考虑?
王志浩:今年以来,央行两次提高基准利率,六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,取得一定调控效果。上调存款准备金率主要是为了对冲过剩流动性,而加息则传递出决策部门对抑制通胀的决心。
利率政策调整需要决策层首先达成共识,还造成了利率调整通常滞后而不是领先于经济周期,尤其是在经济过热的宏观环境下。作为更高层次的货币政策手段,利率往往用于向公众释放当局政策意图。当宏观经济确实出现过热或过冷迹象时,银行信贷增长将直接受到严格管理。当经济周期出现极端情况时,政府将会动用其他工具,包括价格管制,投资项目审批等。不过,随着决策部门对宏观经济的管理在不断改进,未来利率政策的调整会更加及时灵活,具有更强的前瞻性。
王建:今年以来提高存款准备金率,并不完全是为了应对通胀。因为在之前通胀并不严重、宏观调控并没有把通胀作为主要调控目标的时候,存款准备金率也在不断提高,其主要原因是外汇大量流入。比如今年一季度外汇储备增加1380亿美元,其中贸易顺差208亿,直接投资净流入426亿,外汇储备的增量中可能有六到七成是热钱。外汇储备的增加意味着人民币的投放,央行需要回收。2003年以来央行主要用央票来操作,而央票需要付利息。随着外汇的流入增加,央行的利息负担也越来越重。所以,央行用存款准备金率的办法来回收货币,让商业银行来负担,分散央行的压力。当然,提高存款准备金率,的确有收紧银根的作用,但当前其主要目标还是使广义货币M2的增长率达到央行的既定目标。
而加息是直接作用于通胀的。这一轮调控中,经过四次加息,在最近两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时,利率未动。这说明宏观调控当局已经开始认识到:当前的货币收缩无法解决通胀,而加息对经济增长的伤害是既定的。5月份的宏观数据显示,出口增速下降,外需又在收缩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内需如再继续紧缩,对经济的叠加效果令人担忧。所以现在宏观调控要更多考虑如何保持经济增长。
“硬着陆”风险如何应对?
《21世纪》:今年全国计划建成保障性住房1000万套。截至5月底,已开工340万套,只占计划的34%。房地产投资下滑会否大幅超过保障房投资的增量?这对于今年的经济增长将产生怎样的影响?
王建: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,今年保障性住房的开工能够达到一千万套,就会增加1.3万亿的投资,确实能够弥补房地产调控减少的投资量。但是保障性住房投资的1.3万亿,中央财政只拿出1300亿,剩下的让地方政府来出,就面临很大的困难。现在房地产调控,很多地方政府的土地出让收入大幅度下降,直接影响地方财政收入。地方政府在保障房建设上既出地、又出钱,自然缺乏积极性。为了缓解地方政府的资金压力,中央年内首批504亿的地方债,但相对于保障房的总投资额来说,还是远远不足。所以,今年的保障房完工情况不容乐观,目前已经开工的34%,并没有施工进度的具体信息,年内到底能够完工多少,仍不确定。
《21世纪》:截至2010年末,政府融资平台总量超过10万亿,主要集中在县级财政。这对于银行和实体经济将意味着怎样的风险?
王建:我并不认为地方债会酿成非常巨大的风险。地方债的总额超过十万亿,财政部的分析报告显示,其中有问题的大概有二至三万亿,以中国目前的政府财力应该能够应对。今年政府财政收入预计会突破十万亿,中央和地方财政都有不少结余资金。地方债涉及地方政府和银行,但两者都属于政府体系。即便三万亿都出问题,也可以通过剥离银行不良资产进行化解。真正的风险在于金融危机之后为救市投的几十万亿。去年的信贷投放是7.5万亿,今年估计也在相似的水平。连续几年的信贷投放,其中的一部分可能流入产能严重过剩的领域,这对金融体系的威胁是非常巨大的。银行为这些项目所提供的资金大概在二三十万亿的水平,这里面的坏账会有多大?尤其是最后上的一批项目,在项目开工之后,就遭遇市场紧缩,将有可能引发经济萧条。
《21世纪》:您如何评价当前实体经济的景气程度?宏观政策如何在平息通胀的同时,防范经济硬着陆的风险?
王志浩:从工业增加值和进口增长等数据看,目前中国经济出现轻微的减速。大多数城市房屋成交量比去年同一时期降低一至三成。通胀忧虑持续攀升对汽车、国内旅游等造成冲击。
但由于此次经济增长减速从性质上说是受政策影响的,我们不认为经济硬着陆的风险较大。预计到四季度,随信贷控制放松带来的政策适度宽松,经济增长将会恢复。我们预计 2011年新增人民币贷款规模在8万亿到8.5万亿元之间,将会高出央行设定的7万亿到 7.5万亿的目标。美国经济状况越差,中国信贷控制放松将会越快,力度也会更大,我们预计2011年中国GDP增长将达9.3%。
2012、2013年年度平均经济增长分别为10%和9.5%-10%。预计通胀也会随之升高,并且,由于基准存款利率仍然低于4%,1年期实际存款利率不太可能转为正,资产价格还会继续面临上行压力。因此,我们预期中国将在2012年第三季度进入一个新的紧缩周期。
王建:当前收缩货币对经济增长的压抑效果已经显现,所以宏观政策需要平衡经济增长和应对通胀两方面任务的关系。
宏观政策必须着眼于长期,着眼于结构性问题,进行根本性的调整。当前的宏观调控只能在短期内调节需求水平,并不解决经济的结构性矛盾所压抑的需求。中国经济目前最大的结构性问题,是由于收入差距所导致的国内需求不足。同时,国际市场在金融危机的打击下,恢复过程将会很缓慢,甚至仍有继续下行的可能。在这种情况下,用宏观调控来解决短期平衡,希望保持8%-9%的增长率,是很难实现的,而且在今后会越来越难。我个人预计中国经济从今年开始进入三年下行期,去年GDP增速是10%,今年可能是9%,明年是8%,后年会在7%甚至以下。所以,想要实现逆转,必须通过根本的战略性调整和改革,来释放国内需求。内需的扩大从哪里着手?解决之道是大规模启动城市化。唯有城市化才能释放国内需求的巨大潜力,创造大量的就业,并改善居民的收入。必须加快推进在城市化和收入分配领域的一系列改革,以免贻误经济转型的重要时机。
文章来源:21世纪经济报道